「只有一個原則,要給每一張影像,一種作者的凝視。」─《如果在法國,一個旅人》(Journal
de France) 屬於法國國寶級攝影大師雷蒙德帕東的紀錄片電影,應該是我近年看過最真誠、最具關懷,且充滿生命智慧的一部電影了。
《如果在法國,一個旅人》可以說是雷蒙德帕東個人生命歷史的見證,由他的妻子克勞蒂剪輯而成;70歲的雷蒙德不僅是紀錄片導演,也是戰地記者、攝影記者,長駐過非洲、義大利等不同地方,但他70歲時發現自己跟家鄉法國並不熟悉,於是開車遊蕩整個法國,以大片幅攝影機(如下圖)留下印記,這部片就是以他的法國之旅與過去的歷史影像交織而成。
所以這部片可以分兩部分來講,過去的影像是雷蒙德從年輕開始拍攝的影片,沒記錯是從1962年起,有60年代的法國街頭,有70~80年代非洲的戰亂,有歐洲的精神病院,有法國的財務部、法庭紀實,甚至有曼德拉剛被釋放時在南非約翰尼斯堡拍攝的影像。
看似毫無關聯,但都透露了雷蒙德對世界角落的關懷,最驚人的是這些紀錄影像的「真實」:戰亂的槍響與屍體、政治暴動時開上街頭的坦克、被反叛軍囚禁三年的人質、無法突破司法死局的人民、喃喃自語的精神病患,他們的情感與無助都如此寫實,因為不是戲劇而是真實人生,給觀者的震撼可能比凱薩琳畢格羅的《危機倒數》、《凌晨密令》都還要深刻。
這張影像在片中靜止了一分鐘。被關了27年的曼德拉被釋放後接受雷蒙德的拍攝請求,曼德拉給了他「一分鐘的寧靜」,旁白說:「被關過監牢的人,計秒驚人地精準,一分鐘毫秒不差。」
這一分鐘的空白,力量驚人地強大,60秒一過我竟然哭了,為曼德拉沉默的抗議、為雷蒙德深入地凝視。
「凝視」,既是攝影也是社會學的概念,凝視是主觀的,不管是電影、紀錄片還是靜止的影像,都帶有拍攝者個人的觀點。跟隨著雷蒙德一路走來的影像,是他與這個世界、與不同年代的對話,因能透過大師的眼睛看世界,這部片令我特別地感動。
至於現代的部分,就是鏡頭跟著70歲的雷蒙德一同走遍現代的法國,這部分對攝影的人來說應該特別有吸引力。影片開頭就是雷蒙德對著一家Tabac(煙酒店)取景,人車來來去去,為了拍攝到完美的一秒,雷蒙德說:「攝影者必須等待」。
是的,「等待」真是攝影的美學,許多好照片都是等出來的,觀者以為這條街道空無一人,事實可能是數十分鐘、數小時才有這麼一秒的寧靜,這過程成就了一張照片的美麗,我好喜歡雷蒙德敘述這件事的方法。還有他旅行到某個小鎮,為四位暮年的老人拍攝照片,雷蒙德說:「我好高興,15年前你們四個人也是在這裡坐著,一點也沒變。」歲月在老人與雷蒙德臉上刻劃了痕跡,但雙方的笑容都如此真誠,人心與世道在這個瞬間,都沒有變。
「影像是穀粒,是自我演化、反饋的有機體,它是真實生命的象徵,同時也與生命對抗。」─安德烈塔可夫斯基。
我想,《如果在法國,一個旅人》就是這樣一部具有高度,且充分展現影像與生命歷程對話的電影,我個人相當、相當喜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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